陈慧|香橼 -pg电子游戏麻将胡了
沿着东溪村委向小万家村的方向走两百米左右,路右侧的绿化带里长着一棵茂盛的香橼树。东溪村这一段,马路两边的绿化带里种了不少的绿植,高高矮矮,观赏性质的居多。开花,但并不结果。尤其是樱花,春季开得极其繁盛招摇,粉嘟嘟的一片。眼下这个季节,这棵丰硕的香橼树夹杂在一众没什么好炫耀的花花草草中,总让我情不自禁地多看它几眼。
这是一棵结实沉稳的树。如果它待在幽静清洁的农家小院一角,在围墙里稍稍地探出一点头,说不定更为合适,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抱着何种想法把它安排在了这尘土飞扬的马路边。
上半年,我甚至想不到它是一棵香橼树。它的紧邻是一棵巨大的冬青树,它是绿色的,冬青树也是绿色的,两棵体型相差无几的树木一模一样地绿着,我这样的粗人是很难把它们区分开来的。我每天清晨从小万家村去镇上的菜市场,中午经过它的身边匆匆忙忙地返回家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它什么时候开过花。花是什么颜色?花的大小怎样?又在枝头上留了多久?……汪曾祺老先生在《香橼·木瓜·佛手》一文中写到香橼“春天开白色的小花”。我想,明年的春天我一定要好好地看看它的花。
浙东这边的人把香橼叫做“香泡”。这是一个非常形象化的叫法。耀眼的阳光下,大而圆的香橼累累地挂在枝头,远远地望过去,真的是一只亮闪闪的大号灯泡。尽管我没有欣赏到香橼的花,却见过了香橼树的果实由小到大,由青转黄的整个过程。刚结出的香橼如同青青的小橘子,晨曦暮晓,它一点点地膨胀,被温柔的秋光慢慢地调制出雅致的明黄色。
香橼不招人惦记。假如是一棵挂满了果实的桃树或石榴树站在它这个位置上,估计早被路人抢得只剩下叶子了。香橼挂在那么高的枝头,没有工具和帮手,也不大好摘。香橼摘下来,皮晒干,切片,就是中药里的枳壳。枳壳辛、苦、寒,行气消积,化痰除痞。药效虽好,寻常的人家一般也不会费心制作它。
香橼捧在手心闻一闻,有一股碰鼻子的香气。不是那种令人开胃的甜香,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苦香。好比一位佳人,美则美矣,性格却是清冷自持,不易与人亲近的。十五年前,我刚刚在梁弄菜市场摆摊,我旁边有一位七十出头的大伯来卖香橼。一堆紧实圆润的香橼堆在三轮车斗里,一元一只都无人问津。听老伯的喉咙音,他大概患有严重的支气管炎,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喘一喘,但他还是努力地向从他面前走过的人推销着他的香橼:“来,买一只香泡吧。”
有的人,脚步也不停,昂然而去。有的人,礼貌地摆摆手,不置一词。有的人瞄一眼老伯手中的香橼,问他:“买了有什么用?”
“好吃的呀。”
人家摇头:“又不是柚子,怎么可能好吃!”
老伯又说:“你要是不吃它,摆在家里闻闻它的香气也好的呀。”
菜市场卖的吃、穿、用的一应货品都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但老伯所说的“香气”是隐形的,是不能立时把它握在手里的东西。
整整一个上午,车斗里的香橼一只也没有少。我收好了摊准备走人,老伯忽然捧起两只大香橼叫我:“阿三,送你两只。”
我老家那地方香橼很少见。印象中,苏中平原上的农家小院要么桃子,要么枇杷,从来就没有碰到过香橼树。我掏出钱给老伯,老伯说什么也不肯要。没有卖过的香橼全被他随手分给了我们一起摆摊的几个人。老伯说,香橼是自己家园里长的,不花什么本钱。老伴不在了,孩子们又都不在家,他连个讲话的人也没有,无聊得很。所以才摘了到街上来坐坐,打发时间,并不是真的图这几块钱。他很认真地告诉我:香橼剥去皮,味道也是好的。
我没有吃香橼,因为他走后,在我旁边卖酒的阿姨说香橼肉又酸又涩,根本不能下咽。可为什么老伯伯会说剥去皮的香橼好吃的呢?那时候,我还住在镇东路的老宅里,那两只香橼被我放在床头的木柜上,只要一打开房门,一团恬静的香气顿时扑面而来,钻进我的鼻翼。老宅低矮逼仄,被紧邻的几栋楼房前后左右夹攻,即使是正午时分,也鲜有阳光能照进我的房间里。床头的两只明黄色的香橼宛如两只迷你版的小太阳,熏香了我整整一个冬天。开春后,它的皮皱了,香气散了,有些松软,还生出了一些不规则的褐色斑块。我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终于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那个送我香橼的老伯后来没有露过面,也没有谁再来街上卖过仅仅是用来闻香气的香橼。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他已不在人世了。热热闹闹的菜市场里,一些六七十岁的老人起早贪黑地带着自己从自己家地里收上来的蔬菜瓜果赶过来。他们不是他,然而,我还是能在他们的身上触及到他的轮廓。
中国的很多老人,像极了深秋季节的香橼,用绵绵的清香包裹着内在的苦涩,静静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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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原籍江苏如皋,新余姚人,70后职高生,菜市场卖小百货为生,摆摊之余写写小文,2018年,2021年相继出版散文集《渡你的人再久也会来》和《世间的小儿女》。
一审 郑娅敏 二审 徐杰 三审 徐叶